文/初雪─【聽海軒】
畫有「工筆」和「意筆」二種。
工筆是細細雕琢的,畫一隻孔雀,每一根羽毛都一筆一筆細細繪出來。
意筆則以不具體筆調,沒有明顯的輪廓,但是一看,就感覺得到畫的是什麼意境。
師尊的畫,是意筆的多,看畫的人,用感覺欣賞多於用雙眼。
印象派的畫,像梵谷、夢奈(莫內),都是意筆多,譬如看「星夜」這幅畫,能感覺星雲的迴旋,動態感汩汩地流出來。
如果說詩也有「意筆」,《葉子湖之夢》這本書裡的詩,肯定也是「意筆」的。
每一次重看,都有一種愉悅感,輕快得想手舞足蹈,怎麼會有那麼3D的詩?怎麼就那麼幾個字,可以如此生動的幻生出那麼多畫面?
看這本書裡的詩,就如同在看影片,是動態的,文字盡情發揮得淋漓盡致,譬如說〈行囊〉這一首的這句:
那一連串疊字,令人彷彿看到長袖飄舞的師尊在迎風飄行,那個流動的感覺出來了。
另外一首〈落幕時分〉這一句:
就算是很幸福一樣要下戲
就算是很歹命一樣要下戲
就算是很快樂一樣要下戲
就算是很悲情一樣要下戲
就算是真正糟糕透頂
糟糕糟糕非常的大糟糕太糟糕
讓我想想
也一樣要下戲
那句「糟糕糟糕非常的大糟糕太糟糕」,一連串「糟糕」是多麼傳神,忽然又頓住;「讓我想想」,彷彿真的可看到作者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在思考的神情,最後一句「也一樣要下戲」顯出了肯定的結論。
這些詩,都留下許多想像的空間,任由讀者的幻想,天馬行空地發揮。
《葉子湖之夢》的詩篇有許多耐人尋味的句子,是很不經意、一不小心就會忽略過去的哲理,譬如說〈時鐘〉這一首說:
已經很久不再看牆上的時鐘了
因為它歇息
我沒有去修理它
因為它雖不走
但我走
「但我走」這一句,僅三個字,就透露了作者堅毅的精神,而且是如此灑脫不在乎,接下來的另一個疊詞來了:
我不用時時刻刻凝視
把牆上的時鐘取下
摔爛它
一樣的把一切依賴摔爛
摔爛摔爛摔爛
摔到純純粹粹的自己
自己終於認識了自己
那幾句「摔爛摔爛摔爛」又顯現了動感和「放下」的真實感,「純純粹粹」這句疊詞,詮釋了最初最真的「自己」。
書中的佳句也非常多:「放下才不受傷害」、「要問是否就沒有牽掛,就是要咱們學習放下」、「煩惱會在品嘗中化去,生死也會行將遠去」、「人生也不是一場有固定的答案」、「一朵美麗的花,也正是一朵枯萎的花」,每一句,都是雋永的。
看過《不可說之說》,看過師尊寫的幾本「五燈會元」的詮釋,回頭來看《葉子湖之夢》的詩,忽然看到往日沒注意的,寫「心」、寫「見性」的詩篇—〈所有相皆是虛妄〉、〈法的鑰匙〉、〈太陽深處〉、〈拈花〉、〈心〉、〈彼岸〉都輕描淡寫,毫不經意似的,其實又充滿了不可說而說的意味,令人驚喜連連。
再讀《葉子湖之夢》的詩,就像在有風的下午喝著椰子水看海,那清涼的甜味,沁入骨子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