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虹光
(筆者案:爾來,沉浮於網路中乍見有詆毀《了凡四訓》乃投機巧取、自欺欺之人之語,故而提筆著墨,以正視聽。)
《皇極經世》素來是中國命學的至高絕學之一,鐵板神數亦根源其中的邏輯演繹而來,邵子(西元一○五七~一一三四年)參天化物,從臨摹到揣度易理的精義,到窮究三昧並演化其神髓,無怪乎《四庫全書》稱其「辭約而義廣,天下之能事畢矣」。
其意涵不外如下:
以「齒輪」形式的磨合與烙印出命運的斑斑軌跡——它從來不會有所差池,否則無以推論元、會、運、世等十二萬九千六百年,用以計算的浩浩蕩蕩的天地氣數運行工程。顯見,天地的氣數盡在其中可以羅列彰顯,何以居其中的「人」能逃出天生?是以,看似充滿「自我決定」(self-determination)以為身為萬物之靈,可以操控一切,卻不可能全然掙脫資源的有限性(空間)與過程的聚合離散性(時間)之絕對宰制—倘若其能脫離地球母體展延至星際銀河,或可不囿於時空之限制,然卻依舊繫於「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」五大的終始循環,除非論者不再以肉體與物質形式出現或依附於裟婆世界,否則,難謂氣數可不受天地的箝制與影響。
故而,袁了凡(西元一五三三~一六○六年)之舉措乃至如何奮起,都難辭「數」的精密計算—此一「決定論」(determinism)超越了模擬兩可、語焉不詳的泛泛術數,或曰俗稱江湖戲法的套命矩陣(matrix)。此類戲法演繹者,充其量只是依樣畫葫蘆的鸚鵡學舌,想為他人指點迷津卻不自覺地陷入另一窘境——佔算者的囚徒困境—假道學的圖窮匕現,未自覺而試圖覺他。
以「念力」形式的聚焦與堆砌出命運的通衢大道—佛門夙昔以六波羅蜜(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)來啟動對於自我深沉的靈魂覺醒,以及利益自我以外的芸芸眾生的慈悲舉措,視其為改變命運的不二法門—縱然於一時一刻乃至於一世不得見乖舛的人生從此踏入順風之途,然而卻在無形中鍛造出如鋼鐵般的堅苦卓絕。此一心性的銘刻與穿鑿,實乃非比尋常。
雲谷禪師直揭「萬法唯心」,對袁氏起了莫大的感動與作用,依止—準提神咒、審度心念、行善布施等三項法門,並且綿密與詳實載錄這行持的過程與理趣,赫然發現原先所被決定的事物一一改變——這並非異論者口中的「投機取巧」,誠是一個生命的自我覺察與醒悟的蛻變過程。
殊不知,此心若以妄為真,無論如何喬裝都無以令命運的渠道導向光明璀璨的坦途。顯見,宿命並非沒有此事,否則證道者的「六大神通」只是花拳繡腿、虛晃一招,對於自我覺察乃至於教化眾生都只是空中樓閣的囈語。
《了凡四訓》的真正價值在於肯認命運的切實存在,而因果報應的原理法則,早記述於《老子》「天網恢恢,疏而不失」的剔透觀察。是以,其要旨並非要我等服膺於命運的宰制,更非謂在改變命運的過程中,以「取巧」甚或「投機」的方式來證成—雖然這是絕大多數修行者對於修行的錯謬知見而導致「因地不真,果遭迂曲」(【大佛首楞嚴經】)的弊病。
換言之,求取功名利祿者多如過江之鯽,渠道宗教或術數法門中祈求而未能如願者,更是星羅棋布。袁氏自我證成了命運的改變與創造,難謂沒有任何正面啟示。有道是,機心者巧詐詭變,汙衊了轉凡成聖的價值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。
命運的禍福窮通不外乎俗世所界定的妻、財、子、祿、壽—捨此四者而能為吾人所介懷者鮮矣。以「無形」(八正道、六波羅蜜)化為「有形」(功、名、利、祿)的修持理路,就佛法的勝義諦言之,確實不值一晒。
然而,以世俗諦的理趣觀察,佛法不離世間覺,諸佛菩薩的累劫誓願在於拔超一切有情、度一切苦厄—難謂諸佛菩薩加持求取功名顯赫與財利的亨通,未償不是度眾的一種「通權達變」(contingency)—當有如斯人等含辛茹苦承載著父母妻兒的至深盼望;以及被債務逼迫至五窮六絕的境地,受持佛法乃至於踐行諸善奉行的教示,從而覺察「因—果」的報應不昧,而於逆境中形塑出物質所無法取代的人生智慧—其「工具理性」(Instrumental Reason)轉換為「目的理性」(Purpose Reason)的「格式塔轉換」(gestalt switch)乃指日可待。
易言之,把佛法當工具、手段自是論者所鄙夷,但捨此宗教與術數等外緣的加乘,以畢生之力扭轉命運的乾坤而遂行理想境地者難謂絕非沒有—個人的努力與鍥而不捨的自我超越,即已符應六波羅蜜的「精進」旨趣。
俗世的福報祈求與佛法的宗旨其實並無扞格,若非如此,則「轉輪聖王」其三十二相即為「如來」之三十二相—顯見,以「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「離一切諸相」的信受奉行方能修證無漏的解脫功德,而非貪著有漏的俗世福報是其唯一的關鍵判準。
然而,財、侶、法、地為求道者所須具備資糧,捨此四者要成佛道,定為真正的苦行——其並非佛所不許,然依止中道而成就難謂全無。因之,先成就世間法再渠道出世間法為終極目標,應為吾人所加以肯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