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初雪─【聽海軒】
一、媽媽入院了
事情的發生實在很突然，卻有很多巧合，令我一直在感恩師尊和佛菩薩的加持。
第一個巧合就是，事發的前一天晚上，我們幾個兄弟姐妹正在聊母親近來的狀況，覺得她的動作似乎慢了很多，嘴唇有點奇怪，不知是因為沒了假牙，還是什麼？十二月時還莫名其妙的暈倒。妹妹回憶起十多年前媽媽小中風的狀況，心有餘悸。於是我們互相告誡要開始注意媽媽的狀況。
第二個巧合就是，我剛好回娘家。那次回娘家小住，目的只是為了幫剛做完治療白內障激光（雷射）手術的媽媽點眼藥水和清洗眼睛。本來大姐打算來幫忙的，可是她的眼睛卻受了細菌感染，真是泥菩薩過江，眼科醫生囑咐她最好少靠近剛做完手術的母親，於是這任務便交到我身上來。已經有很多很多年，沒有獨自回娘家住了，這次以為可以休閒幾天，大吃大喝，靜靜的寫一些稿，沒想到……。
那個早上，我陪著媽媽在屋內慢走，她說她好幾天沒排便，剛吃了瀉藥。我看她走得慢，也亦步亦趨的跟在一旁。她一邊走，一邊發牢騷，說她肚子痛，我們還逼著她繼續走。走到房中，突然，她站著不動了，我也停下來，靠近她，問：「媽！你怎麼了？」她說：「肚子痛。」然後就好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定住了。
我感覺不對勁，急急的問：「媽媽！媽！你怎麼了？」她不再回答，雙眼直直的瞪向前方，我連忙把手伸進她腋下，一邊喊正在洗手間的侄女，一邊不斷的喊媽媽，她的身體漸漸軟倒，幸好已經站得很靠近床，侄女幫我把她扶倒在床上。我急得滿頭大汗，叫她不醒，心裡開始唸『根本上師心咒』，向師尊求救：「師尊救我！師尊救我！」因為太緊張，忘了是要求師尊救媽媽。過一會兒，媽媽悠悠的醒來，問：「要點眼藥水了嗎？」原來，她並不知道自己曾昏迷。
接下來，大哥已經被召回來了，我們帶媽媽到診所去，接著被指引到專科醫院去，就這樣開始了一段又哭又笑的日子……。
第一課：沒有人知道誰什麼時候會昏倒，所以不要告訴老人家：「如果你感覺要昏倒，就叫我！」
第二課：不要讓老人家便秘超過兩天以上，更不要讓他們在便秘超過五天後吃瀉藥！
二、笑是最好的良藥
住院的第一天，母親做過了很多樣檢查和測試，就被送進病房。床頭上寫著「ＮＢＭ」。我們很好奇的猜測這到底代表什麼，於是我告訴媽媽：「這是『No Berak Mum』（英文加馬來西亞文，意思就是：沒大便的媽媽），因為你沒排便啦！」大家笑個半死。其實「ＮＢＭ」是「Nil By Mouth」—「不可進食」啦！奇怪的是，醫院還是照舊送食物來，為了避免浪費，我們只好被逼把那些淡而無味的東西吃進去，後來還被人說我們整天在那裡又吃又喝呢！
母親住院第二天時，原以為問題不大，我們還抱著很樂觀的態度。第一天，醫生替她清了一些肚子裡的「存貨」後，下午又清了一些。第二天，我們拼命哄著她喝水和散步，希望「存貨出清」後，可速速出院。
我和姐姐帶她上廁所，我一邊幫忙，一邊說：「媽媽，我早告訴你，金價起了，趁著好價，你要趕快放，幹嘛還囤那麼多貨？快快放出來吧！」她聽了忍不住一笑，一串「劈里啪啦」聲，一下子就放了很多「貨」，我們看了一喜，也跟著大笑，我說：「原來笑話那麼有效，那麼要多說幾個！」就連連說了好幾個師尊講過的笑話，師尊講的笑話加持力真強，媽媽果然很合作的「出貨」。
後來我說：「媽，韓劇『大長今』裡的皇帝吃飯時有最高尚宮講笑話給他聽，你更厲害，連『出恭』都有律師講笑話給你聽！」又是一陣「劈里啪啦」夾著媽媽的笑罵聲，我們倆也笑彎了腰，我想病房裡其他人一定奇怪我們到底在廁所裡搞什麼吧？
媽媽每次上過廁所，就要漱口消毒（她很怕眼睛受感染），因為剛做過眼科手術，她不能垂頭，可是老媽動作可快得很，所以我們兩個就要趕快撲過去幫她滴洗手液、遞漱口水、拿紙巾替她兜著，一日重複好幾次。每次要「出巡」，我們都大作文章，一個扶著媽媽，另一個推著葡萄糖水架子，我笑說我們是包大人身邊的王朝、馬漢，手上應該捧著「迴避」、「肅靜」兩個牌子，而且要喊「威～～武～～」才開步走。
每隔兩個小時，我的手機「叮咚！叮咚！」的響，又是點眼藥水的時候了，你會覺得奇怪，時間真的過得飛快，她睡一陣、聊一陣、上上廁所、漱漱口、滴滴眼藥水，一日就是這樣過去了。結果我帶來的小說全都原封不動的帶回家，那幾天卻聽媽媽聊了不少陳年舊事。
真巧，病房隔壁就是育嬰室，我們一直哄媽媽去看嬰兒，「媽媽今天你一定要去看，又有一個新的出來了，好可愛哦！」想抱曾孫的她一邊看，一邊垂涎欲滴，說：「印一下！印一下！就會有曾孫抱了！」嬰兒真是世界的希望啊！我們一邊評頭論足，一邊也很八婆的問嬰兒的父母問題，真是其樂無窮。
第三課：讓病人歡笑是迅速痊癒的妙方。
三、糊塗一時
第二天傍晚時，母親自早上已經開始進食，原以為當天檢驗過後、通了便，就可以出院，想不到進食後母親的腹部卻脹得很厲害，我急忙去找醫生，他來看過後，說要進行胃鏡檢驗，這時我已經笑不出來了。媽媽到底何時才可出院？
話說醫生一決定要替她做胃鏡檢查時，一揮手，好像變魔術一般，手上就有了一紙「手術同意書」（其實是護士馬上自不知何處遞過來的，動作實在迅如閃電，令人不及掩耳。）他很快的就牽著母親的手簽下去，我什麼動作都來不及做，他已經把「同意書」收去，趕赴他方。
我的心怦怦跳，不知如何是好，怎麼向家人交代？這胃鏡手術，我自己本身是做過的，照說應該沒有什麼風險，但是這突如其來又令人措手不及的簽字行動，令我心裡忐忑不安、七上八下。為什麼我這個律師會一時糊塗，居然在完全沒有細讀合約的情況下讓家人簽下文件？
果然，在吉隆坡的三哥第一個就反對做這場手術，令我更加不安。到了晚上，大哥來了，醫生剛好也來巡視，我連忙把握機會，告訴醫生我想向大哥解釋剛才簽的文件，醫生很有耐心的抽出那一紙合約，飛快的向大哥解釋，我卻一把抓住不放（是抓住文件，不是抓住醫生，可別誤會哦！）也飛快的讀一遍：
第一項，講的是所做的手術沒有指定讓哪位醫生來做。這個沒關係，反正做手術時我堅持在場，如果由別人來做，我可儘管大鬧一場。第二項，動此項手術時，若醫生診斷有需要做其他手術，病人也在此給予同意……。我看了這項，馬上斬釘截鐵的提出反對：「這個不行！如果要做其他手術，我們一定要預先被通知才決定要不要做。」醫生被我嚇一跳，說：「好！這個我刪掉，這是標準表格，不過我可以刪，我簽個名。」他刪掉第二項，簽下名字。由於過於緊張，身體在脊椎自然反射之下直接操作，我職業病發作，以為他也要我簽名，就把筆搶過來說：「好，我也簽名！」沒等他回答，就簽了個名。接下來，第三項，本人同意讓麻醉師來施與麻醉……。「這個不同意，你不是說不用麻醉嗎？為什麼要麻醉師？」「好！好！這個也刪掉。」醫生刪掉第三項，這時我比較冷靜了，不再搶著要簽名，而且發現自己實在有夠糗！
不料大姐在這時爆出一句話：「她是律師，所以……。」沒料到她會把我的身分拆穿，真讓我無地自容。不過，我繼續追著醫生問三哥要我問的問題：「醫生，你昨天不是說，是因為荷爾蒙太低造成腸胃蠕動太慢而引起便秘的嗎？為什麼要做胃鏡檢查呢？」醫生回答：「我是說可能，只有做過胃鏡檢查後，我才能確定不是胃的問題？」這時，醫生的語氣比較小心了。而，正如老三所抗議的，醫生是在用種種的檢查來「測試」，到現在還無法診斷病因。
不過，自從院方發現我是律師後，他們給予母親的看護好像小心了很多、周全了很多……。原來「律師」這個名堂是這樣用的！
第四課：不要在沒有細讀文件之下讓病人簽署文件！
第五課：拼命問醫生所有你想知道的問題，一直到你能夠明白他們的治療方針！
四、我就是高興哭！
這一晚，媽媽被逼喝了很多排便的藥，喝得受不了，突然吐了，非常辛苦，我看了心好痛好痛！後來打電話回去，知道媽媽瀉得很厲害，整身都濕了，這種苦，我們又無法替代，真的好難過！
回家路上，其他在新加坡的姐妹們，各自發出反對的聲音，她們說媽媽曾經說過她絕對不要被麻醉，因為她怕醒不過來。為此，我擔心得睡不著，怎麼辦？同意書也已經簽了啊！沒奈何，知道不解決的話，我一定整夜都不能睡。雖然已經十一點多，還是決定馬上打電話跟醫生提出，醫生卻說不檢查的話對母親不公平，他也無法再下藥，只好中止診斷。這……，簡直像在威脅我嘛！我只好讓吉隆坡的哥哥直接跟醫師通電話，同時一邊在等新加坡姐妹們商量過後的結果。
這天晚上，已經又累又倦，不知道母親何時可以出院？不知道我們要捱到何時？夜深人靜，接近午夜，意志力薄弱，呆呆等電話的當兒，心中有如喝著一大碗苦茶，喉嚨如有一顆吞不下的雞蛋。這時忽然想到報章上都說，哭也是抒解壓力的方法之一，想哭就哭吧！總比情緒崩潰好，於是任由眼淚默默流下來。
不巧大哥剛剛從房門前走過，破口就罵：「哭什麼？有什麼好哭？傻的！這樣也哭！」我發起狠來，索性號啕大哭，說：「我就是高興哭！我哭過了心裡就爽！幹嘛哭都不給哭！」一邊哭，一邊想起媽媽在受苦，又哀哀的叫「媽媽！媽媽！」簡直像演苦情劇！已經睡著的姐姐被我哭醒，安慰我：「媽媽不會有事的。」我也知道啊！只是日子難捱呀！就讓我盡情哭一哭吧！
那一晚，就在不停的唸著『根本上師心咒』中，慢慢睡著。
第六課：看護者要懂得適時抒解壓力，免得情緒崩潰。
第七課：所以，在病人面前要笑，在病人背後可盡情哭！
— 待續 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