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初雪─【聽海軒】
幸福路的小店-等我鈕釦
心瑜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,電話接了又接,手上的工作斷斷續續,一直無法完成;千頭萬緒的公事,剛處理了一通電話,又一個客戶在追了,而在這時,辦公室裡還坐著等待解決問題的客戶,該怎樣去處理呢?抬起頭走向辦公室之際,她突然停下腳步,按一下衣袖上的一個鈕釦,這時候,奇妙的事情發生了,四周圍所有的人、事、物彷彿凝固下來。只有心瑜是唯一可以自由走動的人。
乘著這段完全寧靜而自己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,她心中自問自答:「我為什麼這樣焦慮?」「因為萬一做不好,可能客戶就買不成屋子。」「客戶買不成,會怎樣?」「我就賺不到費用了。」「就是這樣!」「YES!就是這樣!」心裡一鬆,她不再歇斯底里。
時間靜止了多久?大約不到一分鐘而已,一切又恢復正常,她從容的走進辦公室,精神奕奕的應付客戶的需求。
兩年前加入律師樓工作後,心瑜的生活就越來越緊張,有時候忙得氣喘,有時候覺得血壓升高。她的毛病是一做就停不下來,有時候急急要完成一件事情,只覺得再差一點就要完成了,所以一定要現在馬上立刻完成、一定不能現在離開、一定要處理好!於是連廁所都不能上、口渴都沒時間拿起眼前的杯子喝水……。結果搞得身體七癆八傷……尿道發炎、耳水失去平衡、失眠、脫髮,種種徵兆都顯示她能承受的壓力已經到了頂點。
直到有一天,姐姐心琪看不過眼,把她叫來談了一個下午。
「心瑜,不要給自己崩潰的機會。再忙,也要找個機會鬆一鬆,即使客戶一個接著一個的來,也得說句『對不起!我上個洗手間』,然後隨便到哪裡去放鬆一下。」
「可是!姐!有時實在沒辦法,做我們這一行,一個疏忽,客戶可能就損失百萬,每份文件都要很小心處理,但是大家又要快,資料不充分的情況下也要簽合約或還錢,我真被逼死了。」心瑜懊惱的說。
「但是,其實為了走更長的路,真的要停下來,讓自己喘口氣啊!壓力是不能累積的。」
「我有什麼辦法!那麼多截止期限在追,而且年底上頭就要宣布新伙伴名單,有好幾位同事也在虎視眈眈,大家都希望能成為公司伙伴。我不好好表現怎麼行?」
「好吧!你現在就跟我到〈幸福路的小店〉走一趟。」
「幹什麼?」
「去買喘氣的時間哪!」
「什麼?」心瑜感到匪夷所思。
「別問那麼多了,總之,這樣東西對你一定有幫助。」
就是這樣,心瑜買了這個「等我鈕釦」,鈕釦像個袖子鈕,可以夾在衣襟上,也可以夾在袖口上。每當心瑜覺得她迫切需要時間喘口氣時,她便即刻按一按鈕釦,在這段時刻,全世界彷彿靜止下來,等她回過氣來。很多時候,氣已經衝到頭頂處,也靠這一點點靜止的時間,讓心瑜有了轉寰的餘地,不至於跟人家起衝突。
更重要的是,她時時在事情與事情的這段空隙中,有機會反思:「這件事如果不成功,最壞的結果是什麼?」往往會發現,結果是「大不了如何如何」,因此,她還是會盡力去做,但是即使不成功,也知道自己能接受那個結果。於是,至少壓力不至於一直有增無減,不時篩掉一些、再篩掉一些,新的壓力來了,也不增不減,心瑜這顆心總算找到了平衡點。
不過,「等我鈕釦」像電話卡,不時需要去增值,還好〈幸福路的小店〉是家很有趣的小店,她實在不介意常去串門子。「等我鈕釦」也有若干使用規則,譬如一日之內只可用四次、無法連續接著使用、保用期只限三個月,買主還得登記姓名地址,又一人一次只限買一個。
有一日去增值時,心瑜忍不住問店主敏兒:「『等我鈕釦』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限制呢?」
「當然了,每一段抽離的時間都是很珍貴的,表面上好像整個世界靜止不動,其實時間還是在走著的,只是你突然進入了另一個時空而已,但是那一段時間還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呀!」敏兒向她解釋。
這時,本來在店裡瀏覽的一位客人走過來,略帶猶豫,終於開口問:「我可以買一千個『等我鈕釦』嗎?」
心瑜嚇了一跳,一千個?她忍不住脫口而出:「為什麼?」
「公司派我出國參與訓練課程,回來會有升職的機會,可是我已經有男朋友,我希望他可以等我回來。」客人心事重重,也不禁傾訴起來。
「很可惜這個鈕釦不是這樣用的,鈕釦每按一次,凝止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鐘呢。」敏兒帶著歉意說。
「所以,我以為只要買多一些,不停的按鈕,他就會保持原狀。」
「對不起!實在無法做到。你總不能一直停留在另一個空間,他也不可能老是一成不變啊!何況,『等我鈕釦』也無法改變命運。事實上,這樣一來,你必須什麼都不做,只是拼命按鈕,這有可能嗎?即使如此,又有什麼意義呢?如果你注重的是如何維持兩人的感情,我倒可以介紹另一件東西給你。」敏兒說完,就領著女客走向店裡的一排架子。
心瑜聽了,卻若有所思。「等我鈕釦」雖然能夠幫助她找到喘息的空間,她卻不能長久依賴這儀器,非得訓練自己隨時能夠沉得住氣,不受他人左右情緒才行。她忽然想起好友蘇紳最近的轉變,聽她說自從開始修習〈真佛密法〉後,已漸漸懂得轉化生活壓力,也許她也該找蘇紳談談了。
心瑜彷彿在展望,一個處於無壓力狀態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