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初雪─【聽海軒】
人的一生，
以慾望換來的一切築起城堡，
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的國王，
卻往往不知道自己被關在華麗的城堡中，
把自己判了終生監禁……
在歐洲，走過兩座令我印象特別深刻的城堡。一座是天鵝堡，另一座是詩隆堡。
天鵝堡是座夢幻似的童話城堡，外表如此，內在也美得不像真的，富麗堂皇之外，一幅幅壁畫都如神話故事和童話，非常的不食人間煙火，令人覺得，住在這裡的人，就該像迪士尼動畫中的王子與公主，他們在大廳中相擁起舞了、他們在花園娓娓細語、他們在燭光餐桌上默默相望、他們坐在暖爐邊的窗框上看雪飄在湖上，終於，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。
而詩隆堡，恰恰相反—粗獷、古樸、幽森、陰冷、黯淡。古堡的悠長歷史中，曾有一段時間成為伯爾尼人（Bernese）的軍火庫與監獄。冰冷的石牢曾經監禁過二百多名的囚犯，當中最著名的是十六世紀因支持日內瓦獨立而被監禁的彭尼華（Banivard）神父，他被鐵鍊綁在迴廊的第五條石柱上整整四年之久，並親眼看著同樣被囚禁的兄弟死在眼前。
其後於一八一六年，英國著名詩人拜倫到這裡參觀時，有感於這段悽愴的歷史，故在第三根柱上留下簽名，並有感而發寫了著名的詩歌「詩隆之囚」（Prisoner of Chillon）。不僅是底下的石牢，即使是Savoy伯爵的臥室、大廳、藏寶室，也處處是極為原始的石牆。窗子都有鐵架圍著，古堡外圍有護城斜牆、槍砲，就連木雕床、浴盆，不知為什麼，看起來都完全沒有舒適感，一切彷彿都是硬梆梆、冷冰冰，無情而絕望。
然而，原來天鵝堡的創造人居然也是個悲劇人物：它是由浪漫的巴伐利亞傳奇國王路德威二世，費時十七年所建築的夢幻城堡。當路德威王子十五歲時，第一次欣賞到華格納描述中古世紀天鵝騎士英勇事蹟的歌劇「羅艾格林」，新天鵝堡的築夢狂想從此點燃。
「他是那麼的英俊、有教養，熱情洋溢又真誠！我真擔心他的生命會像神所托的夢一樣，悄然而逝。」華格納對他的讚嘆，預言了這位年輕國王淒美的一生。
不擅政事的路德威二世在遭遇與鐵血宰相俾斯麥政治角力的挫折後，從此沉溺於音樂藝術與華麗城堡的虛無生活中，他的一生沉溺在建立夢幻城堡中，不僅新天鵝堡，林德霍夫宮與海倫金姆宮也是他的夢幻之作。最後被判定為精神錯亂的他，遭到放逐的隔天即溺死湖中。
想不到，王子並沒有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，天鵝堡的第一任主人只在尚未完成的城堡中住過百多日，還沒在心愛的歌手廳欣賞過一場歌劇，就已經逝世。夢幻城堡，對他也猶如夢幻一場！
但是，天鵝堡的悲劇與詩隆堡的悲劇，一個是華美浪漫不切實際的，另一個卻是悲愴悽慘不由自主的。路德威二世貴為一國之君，既然能夠私自動用國庫建造一座又一座的城堡，為什麼卻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，落得個離奇死亡的下場。而彭尼華神父與兄弟，卻是為了爭取日內瓦的自由獨立而被囚禁，經年被拴在陰森潮濕地牢中的一根石柱上，最後被釋放時，卻不知該何去何從，覺得離開牢獄就如離開了隱居地，外面的世界對他已太陌生，他居然選擇在城堡中終老。
天鵝堡和詩隆堡一樣，是個囚籠，路德威二世囚禁了自己，彭尼華神父先是被人囚禁，後來也被自己囚禁起來。華麗與否、肅殺與否，天鵝堡和詩隆堡都是有形的囚籠，無形的囚籠卻更疏而不漏的把人牢牢的囚禁著。
受過傷的人，漸漸會在心中築起城堡，把世界關在外頭，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受傷了。卻忘了，把愛關在城門外，自己的心卻會越來越冷酷，最終再也走不出去，將自己囚禁在城堡內。
人的一生，以慾望換來的一切築起城堡，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的國王，卻往往不知道自己被關在華麗的城堡中，把自己判了終生監禁。
你的城堡已蓋起來了嗎？它是金碧輝煌的？還是古樸寂寞的？你是被城堡囚禁了，抑或能夠隨時丟下城堡，毫不回顧的走出去？
